一比嘎

All Too Well

分手的决心

-hozi/1.7w/一发完



权顺荣在玄关门口急匆匆地换着鞋,一手握着手机,地图软件的页面闪烁着,在提醒公交车已经到站了。

“李知勋你能不能稍微着急一点,要迟到了。”权顺荣一边把手机钱包扒拉着塞进口袋里,没完全踩进鞋跟,被门槛绊了一脚。

“我说了如果真的很着急的话就开车去。”李知勋在检查包里的东西,拉上拉链之后把墙上的灯一个个关掉,想了想又留了一盏门口的灯。

 

“我要喝酒,怎么开车?”权顺荣看他不紧不慢地还在屋里转,烦躁地跺了跺脚。

“那为什么不能不喝酒?”李知勋把包背了单边肩膀,压了压鸭舌帽的边沿,“公交车错过的话坐地铁不行吗?打车不行吗?你把门关得速度快一点难道电梯就会提前上来吗?”

“那你为什么不去学开车?你不是不喝酒吗。”权顺荣把门很用力地关上。

李知勋皱着眉头问他,“我为什么要因为你要喝酒去学开车?我不想学不行吗?”

一直到走到电梯门口还在说这个事情。

 

“那你又不学开车又不动作快一点,迟到了又要给他们赔礼道歉。”权顺荣别过脸,双手插口袋站在电梯口。李知勋看他没动作,翻了个白眼,把手伸到他面前按了下楼的电梯键。

“我不是说了实在不行就打车吗,又不是出不起这个钱。”李知勋看他一眼,也把手插进口袋里。两个人肩并肩地站在电梯口,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一人走进去占了一个角落。

“按电梯。”李知勋又提醒他。

“知道了,我又不是没长脑子。”

“那是就刚才没长吗?”李知勋站在按键旁边,听见权顺荣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所以你打算怎么去?现在下班高峰期打车肯定堵,公交车半小时一班错过了。”权顺荣低头看地图,“只能坐地铁了。”

 

“你都决定好了还跟我说什么?”李知勋先走出电梯,看着权顺荣靠在扶手上滑手机,“刚才不是着急,还不出来?”

权顺荣啧了一声,“走吧。地铁。”

“你非要每次出门都要把两个人搞得这么不开心吗?”往地铁站走的路上李知勋走在前面,权顺荣落在他后面两步,手还插在口袋里。

权顺荣听到这话又把眉头皱起来,“到底是谁在搞得大家都不开心?”

 

 

 

从家门口到地铁站,一句也没让着,一分钟也没停下。一直到走进人挤人的晚高峰地铁里听不太见彼此的声音才勉强把嘴闭上。在安静的地方就要吵,在吵闹的地方却安静,李知勋沉默地抓着头顶上的拉环,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间,听着地铁飞驰的声音和灯光一样忽明忽暗。

 

被身后着急游下车的人快要挤成别的形状的时候权顺荣手绕过他的腰,把他往自己这里带了一下,让李知勋贴在他身上。头还是仰着,一只手抓着更高地方的铁杆不看他。李知勋的脸侧着贴在他肩膀上,权顺荣皮肤的温度穿过纤维布料透出来。他的另一只手还环在他腰上,替他被身后的人的包链挂了好几下。

 

“晚上他们定的这个饭店,我很早以前就想吃了。”因为贴的很近所以听得清楚,李知勋开口说。

权顺荣大概是一下没想好应该怎么回答。“是吗。”

李知勋抿了抿嘴不再说话。

 

权顺荣看他把头低下来,手握成拳头捏了捏,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半天,车又经过一站,他说,“冷吗。”

李知勋摇了摇头,头发蹭到他下巴上。

 

 

 

晚上两点,烂醉的权顺荣被晾在便利店的门口,李知勋从架子上拿醒酒饮料的时候,萌生出一种把货架上所有商品都一把扫下来的冲动。在拐角的篮子里看见烧酒瓶的时候,他也能透过玻璃看见被冷风吹得在塑料凳上缩成一团的权顺荣。他低声骂了一句,特别想出去往椅子上踹一脚,然后举着砸破的烧酒瓶潇洒离开。

他叹了一口气,抓了两瓶饮料到柜台结账。

“请问一下,现在有保暖贴了吗?”

因为在货架上没找到,李知勋还多问了一句。

 

现在的天气该有了,晚上偶尔都能降到快十度,又是秋天了。他买好了东西,推开便利店的门,权顺荣已经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他把暖贴拆开,塞进权顺荣的口袋里,又把他的手放进口袋,然后拎着脖子后面的衣服把他抓起来,“趴下去之前也不知道先看看桌子脏不脏。回家了。”

权顺荣口齿不清地点了点头,踉踉跄跄跟在李知勋后面走。

手刚拿出来要去抓李知勋的手腕,李知勋让他握着保暖贴,风太大了。权顺荣站在原地思考了半天,风吹得他的刘海一直往眼前飘。

李知勋特别想把他丢在路边。

 

权顺荣用残存的神智把暖手贴攥到另一边的手里,空出一只手来牵李知勋,扣得很紧。他往前伸了伸两个人牵着的手,抬抬下巴示意李知勋走吧。

李知勋回头看他,他又把下巴卡在他肩膀上,拖着脚就这么跟着他回家。

 

 

 

第二天睡到中午,光从窗帘里偷跑进来一束,晃得权顺荣把刚眯着想睁开的眼睛又闭上。他在床头柜上拍、拍、拍了好几下找手机,摸到之后打开,发现已经十二点多了。

 

他把身子直起来,回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很零散...没喝几口就不省人事,被李知勋捡回家也不是第一次。他头有点疼,抓了抓头发,能想起来的片段只有两个,一个是李知勋在用毛巾给他擦脸换衣服的时候真的说了很多脏话,多得他都不忍心听,有首尔话也有方言,他想李知勋当时要是手上有把刀,自己绝对活不到现在。

 

另一个是他翻了个身马上要睡晕过去之前,感觉有一团双脚冷冰冰的人把自己塞进被子里,又把权顺荣的手搭在自己的背上。

权顺荣低下头看自己胸前的衣服,还有一片李知勋趴着睡着了之后口水的痕迹还没干。

 

李知勋早早就出门去上班了,星期六还要加班让人心情完全不晴朗。早上把闹钟关掉的时候看着身边对闹钟铃声完全无动于衷的权顺荣,本来早上火气就大,踹了他一脚他也只是翻了个身。他浑浑噩噩地刷牙洗脸买咖啡,到了公司坐下来。

只是简单的收尾工作,他做完了自己的部分,在等其他人开会的时候,坐在电脑桌前盯着屏幕发呆。不知道权顺荣还记得哪些片段。

他会记得吗,对自己说了什么。李知勋把手放在键盘上,过了一会又拿下来。

 

 

昨天晚上权顺荣说,知勋啊,能不能说一声祝我生日快乐。

李知勋本来在有一句没一句地骂人的,听到这一句话以后房间里突然安静了。安静了很久,因为权顺荣睡着了。

权顺荣今年生日的时候李知勋没有对他说生日快乐。他以为他已经忘记了这件事了。

李知勋把喝到见了底的咖啡丢进垃圾桶,又回到屏幕前坐下。

 

 

 

权顺荣是个很重视生日的人,在生日前都会不断地暗示身边的人自己要过生日了,真的过了那天的零点,也是全世界第一个祝自己生日快乐的人。

生日以前很久权顺荣就给李知勋说过他找了家做工很漂亮的蛋糕店,给自己定了喜欢的蛋糕。李知勋在电话里听见他欢欣鼓舞地也笑着,“好啊,我给你出钱。”

“真的吗?”权顺荣听起来很高兴。

“你等一下。”李知勋话音落下没几秒,权顺荣手机里收到十万韩元的转账,“这些够订蛋糕了吧?”说话声音也是笑着的。

没打视频都能知道权顺荣笑成什么样子,“我继续上班了,回家说。”

 

结果偏偏李知勋在他生日前有出差的行程,在他生日当天才能回来。他回家和权顺荣说的时候,权顺荣撇了撇嘴,“不能不去吗?”

“是工作。我晚上回来能赶上和你一起吃蛋糕。”李知勋拍了拍他的头。

 

 

或许坏运气是不会形单影只地来的。

接二连三地又是飞机延误,又是倾盆大雨被困在机场,时间一分一秒地过,李知勋焦头烂额地一边改手里的方案一边盯着变来变去的登机时间。等他终于坐上飞机,收好了东西,准备闭上眼睛的时候,想起来还没有回权顺荣的消息。

他赶紧打开社交软件,发现权顺荣的消息发来得没有想象中的多。只有“我今天舞室下课早,我先去拿蛋糕了!”“不是说七点到吗,怎么还没回来?”

还有几个未接来电。

糟了,李知勋想,赶紧回消息,“飞机延误,现在起飞。”

这条发出去以后,他再想发下一条,就没信号了。

 

落地之后往家赶,李知勋坐在车上,捂着头。权顺荣有他的航班号,所以没接到电话之后应该是知道这班飞机延误了所以没有继续打。

今天是他的生日,但一直到落地,手机恢复信号之后,都已经过了十二点了。他一直想着要和权顺荣当面说生日快乐,结果直到他生日都过去了,也一个字都没说。

李知勋把眼睛闭上。本来就因为奔波疲惫,李知勋觉得自己应该为错过权顺荣的生日感到愧疚,但是他太累了,被放鸽子、飞机延误又不是他的错。谁来和他道歉呢?他也很委屈的,他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做了那么缜密的计划,结果对方说不来就不来,方案说要重做就全部得推翻重新来。他也好想给对方打电话骂一顿,但他没有选择权,只能做该做的事情。

 

 

到家门口的时候,权顺荣坐在家门口。

他看到李知勋拖着箱子走过来,抬起头,“你回来了。”

李知勋把行李箱杆子收起来,对着坐在门口的权顺荣感到很抱歉。他看起来太不高兴了,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整个人像被雨淋湿了一样沮丧。“你怎么坐在这里?”

“在等你回来。我生日都过完了。”

 

李知勋想说对不起,开口却是,“怎么不先睡,明天还要上班。”

“李知勋,你今天一句生日快乐都没有跟我说。”权顺荣站起来,跟在李知勋后面进了家门。“我收到了很多别人的祝福,但是你一句都没有跟我说。没有发消息,没有打电话。甚至我都坐在门口等你了,你也没有和我说生日快乐。”

“已经过了十二点了,我现在说也没用了。”李知勋把外套脱掉,坐在沙发上,满脸的疲惫。

 

权顺荣站在那里很久,可能是在内心斗争着,究竟是要继续委屈,还是要和面前的人吵架。“和我打一个电话,很难吗?”

“我今天处理了太多突发情况,飞机又延误,就没来得及。”李知勋揉了揉眉心,“蛋糕在哪?我陪你切个蛋糕吧。”他站起来去开冰箱门。

“碎了。”权顺荣说,“下午拿的时候撞了一下,蛋糕一起撞倒了。全都糊在一起了,图案也看不清了。”

下午因为他等待了那么久却连照片都还没来得及拍就已经烂了的蛋糕流了很多眼泪,流泪的时候一直希望给他买蛋糕的人能回来。

哪怕是在蛋糕废墟上一起吹个蜡烛,许个愿,他也会比现在要好过很多。而不是只让他一个人过完了零点,然后想着自己破碎的蛋糕,捧着自己破碎的心脏坐在门口的走廊里。

 

 

“你没受伤吧。”李知勋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他。权顺荣摇了摇头。

“怎么这么不小心。”李知勋一边从冰箱里把蛋糕拿出来。

权顺荣深吸了一口气,“是我故意把蛋糕摔在地上的吗?”

“我没有说你是故意的啊。”李知勋刚把蛋糕放在桌上,觉得很莫名其妙,抬起头看着他。“我只是让你小心一点,不要一直冒冒失失的。”

 

“李知勋,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权顺荣眼眶又红了,“我把蛋糕摔了已经很难过了,你没有在十二点之前回来我也已经没有要怪你的意思了,我什么时候一直这样了?”

“我只是让你小心一点啊,又没有说什么,你为什么这么激动啊?”李知勋把手里的刀叉和盘子放下,“蛋糕还是我买的我都没说什么...”

“但生日是我的生日!”权顺荣几乎是用喊的,“和我道个歉就那么难吗?不论是为了什么,为了没赶回来还是为了说我不小心,随便因为什么道个歉就那么难吗?”

“那谁来跟我道歉?”李知勋也大声,“会议取消有人跟我道歉吗?飞机延误有人跟我道歉吗?你蛋糕是我摔的吗?”

“我知道我对你来说没有工作重要,但是你在别的地方受委屈了,就要把气撒在我身上是吗?”权顺荣又不小心把本来就在桌沿的盒子碰到地上。蛋糕被二次重创。

 

 

李知勋把蛋糕盒子捡起来,抱在怀里,眼睛也红彤彤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就打开盒子用手指头挖了一勺蛋糕放进嘴里。

眼泪滴到糊成一团的蛋糕上,用比刚才小了很多的声音说,“我什么时候说你没有工作重要了...”

权顺荣背过身去,叉着腰,抹了抹眼睛。

 

经常有这样的时候,而他又经常不知道要怎么继续和李知勋讲下去。他转过来的时候,李知勋还是抱着蛋糕,只不过手指上沾了奶油,站得也离他很近,他转过来的一瞬间,李知勋在他鼻子上用奶油点了一个点。

权顺荣无语地笑了。

李知勋看到他笑了,又凑上去吻他的鼻子,把那块奶油吃掉。

 

那天晚上李知勋一直想找机会跟权顺荣说一声抱歉,但也一直内心在为自己应不应该道歉这件事情挣扎。

 

时间一点一点过了之后,这件事像飘在小河上的纸船往下游溜走,最后融化在河里。那个道歉好像也不再有提起来的必要了。

只是如果权顺荣没有在喝醉了以后和他说,能不能对我说一句生日快乐,他可能也不会想起来,纸船被打湿了以后沉进河里,是不会消失的。只会一直飘着,飘到有人把它拿起来为止。

 

 

 

下定分手的决心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无论再频繁的争吵,想要分手的念头也只像是海浪一样一次又一次地打过来,打湿整个沙滩,退潮的时候就冷静下来。

第二天太阳出来,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决定要分手的那一刻天气仍然一样晴朗,只是那些浪被永远地留在沙滩上。

 

为了好好地庆祝一个周末所以定了高级的日本餐厅,定的时候权顺荣问他为什么莫名其妙地要订餐厅,周末为什么不在家吃。

“因为想吃生鱼片了。”李知勋坐在沙发上给餐厅的联络处发短信。

权顺荣在从衣架子上拿晾干的衣服下来叠,“楼下的寿司馆也很好,还很便宜。”

“韩式和日式的味道不一样。”李知勋打着字。

“又不是什么纪念日,有必要定一个那么贵的餐厅吗?”权顺荣还是不理解,“要不然留到你生日再去不行吗。”

“生日想在家里过。”李知勋说,“而且周末吃一点喜欢的怎么了?我工作那么久不就是为了能吃喜欢的东西吗。”

“不是不让你吃,只是为什么不把钱花在更有必要的地方。”权顺荣打开衣柜,把叠好的衣服放进去。

“我觉得吃东西让我开心这件事很有必要。”

“你真的很执拗,李知勋。”权顺荣把一双袜子团成球塞进格子里。“为什么做事情都不和我商量一下?”

 

“那你不要去啊,我一个人吃双人份。”李知勋发完消息之后从沙发上站起来,摸了摸衣架上的衣服,“你把刚才那个袜子拿出来,最近下雨天,没摸出来还没干吗?”

“我觉得干了啊。”权顺荣又把那双袜子摸出来,“这不是干了吗?”

“还是凉的,这样收起来之后又会有味道。”李知勋又晾回去。“你真是生活不能自理。”

“你可不可以不要总是这样训我?”

“我哪里又训你了,”李知勋摸剩下的衣服,把晾衣架往窗户的方向又移了移,“不是你先兴致缺缺在说我定餐厅的事情的吗?又没说要让你出钱。”

“这都不是一件事情啊,你怎么又把事情绕到一起说?”

 

“什么叫又?我感觉你对我好像很不满意啊,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是吧?”李知勋也把手上的东西放下了。

“我说你做错了吗,我只是问你一下为什么要在一个很普通的周末定餐厅啊。”权顺荣长呼一口气,接上他的话。

“我不是说我开心吗?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吗?你说我执拗难道不是也在训我吗?”

“你一定要这么咄咄逼人吗。”权顺荣拉开椅子坐下,“我和你一起去吃就是了。”

“我又有语气问题了是吧。每次到最后都变成我的态度问题,那你这又是什么语气,和我一起去吃饭很勉强吗?”

很平常的一个午后和很常见的争吵场面,郁郁寡欢的两个人各自憋着一股气一个进了房间打扫卫生,一个去厨房把前一天晚上没洗碗的碗洗了。

水流声很大,本来洗碗能让人静下心来的,结果更烦躁了。

 

 

 

到了去订好的餐厅的那一天,权顺荣带上了相机想要把每一盘都拍下来。李知勋问他,“为什么带相机?不觉得重吗?”

“不觉得。”权顺荣把相机塞进包里,“你说很好吃的餐厅,想把每盘菜记下来。”

“那用手机拍不就行了,又不是要做什么网红。”

权顺荣沉默了一会, “要去吃好吃的之前我们就不要吵了吧,嗯?”

李知勋把安全带系上,脸别到一边,嘟嘟囔囔,“谁又要吵了。”

 

 

李知勋兴致勃勃地冲下车,权顺荣先他一步帮他撩开日料店的帘子让他钻进去。

他兴奋地和前台核对预约的手机号,结果在表格上怎么样也找不到他的名字。

 

“我定了的呀,”李知勋一边给他展示手机上的消息记录,“你们也说了预约成功了的。”

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高涨的兴致已经落下去了,权顺荣不忍心,开口说,“能不能麻烦把你们经理或者负责预约的人叫出来?我们提前很久就预定了。”

“好的您稍等一会儿。”

沟通以后确认是餐厅遗漏预约的问题,但是因为暂时店里没有座位,所以只能坐在门口再多等二十分钟。毕竟是人气很高的餐厅,没有什么特别的补偿措施,经理承诺了会多给他们送一份天妇罗,但李知勋看起来还是不太高兴。

 

“别不高兴了。”权顺荣用膝盖撞了撞李知勋的膝盖,“就多等二十分钟能多吃一道菜没什么不好的。”

李知勋还在纠结,“但是也不是因为我的原因所以才要多等这二十分钟的。”

“那事情已经成这样了能怎么办呢,等着就等会儿呗,也不差这点时间。”

他头还是低着,“我期待了很久来着。”

“因为期待了很久所以现在才应该开心起来啊。”权顺荣站起来活动活动腿,伸了个懒腰,马上能吃到好吃的了有什么不开心的。

 

 

李知勋好像不是能轻易从一个情绪的漩涡逃离出来的人,权顺荣很早就意识到这一点了,所以他才会因为每一次李知勋在他兴高采烈的时候在旁边低气压的表现感到不适。

“我们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能不能开开心心的?”权顺荣说得都要有点咬牙切齿。

“怎么开心,又不是我的错,我还要承受后果。”他把手按在膝盖上,闭着眼睛。

 

又来了,又来了。

“我生日的时候也是这样,现在又这样。飞机延误当然不是你的错,餐厅疏忽当然也不是你的错,但你能不能不要去想已经发生的事情,然后把自己和旁边的人搞得心情都很不好?”

李知勋把眼睛睁开,“你又在怪我了。”

“我怎么能是在怪你?”权顺荣往后拨了拨头发,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没说了。

他觉得很累,在李知勋旁边坐下来,把腿伸直,盯着面前的草丛发呆。日料店的屋檐下坐着两个无言的人,明明坐在一起却都显得很孤独。日落时分,夕阳从草丛的上方掉下来,有飞虫忽隐忽现,头顶上的灯一亮起来又成群结队地都涌过来。

李知勋转头看看权顺荣又转回来。

 

 

老板出来说可以进去了,李知勋很快地站起来往里面走。权顺荣慢慢地起身,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

很讨厌,讨人厌的不是李知勋,是李知勋每一次开口之后和他一来一往地呛一些没有来由的东西,陷入一些无关痛痒的谜题,最后用令人难堪的沉默收场,结局是毫无结论的时间浪费。

所以一句话也不说地一点一点吃掉了全部的菜。

李知勋开口问他,“不是带了相机来吗,怎么不拍了。”

权顺荣把筷子放下,喝了一口茶,盯着李知勋的眼睛看了很久,又低头。“觉得没必要了。”

 

 

 

那天回家以后权顺荣就和李知勋提了分手。说实话,李知勋从他说“觉得我们好像真的不合适,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了”的那一刻开始后面说的话,理由也好,抱歉也好,全部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只是慌了,抱着权顺荣的手臂,“我们怎么会不合适,我们很合适。我们很合适的,权顺荣,我们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权顺荣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我没有办法再跟你这样吵下去了。时间很可惜。”

然后轻轻地把李知勋的手从他的手臂上拿下来,“睡吧。我收拾一下东西,一会儿就走。”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李知勋看见他真的走进房间打开衣柜又扯住他的袖子。

权顺荣转过身露出一个很疲惫的微笑。“你想怎么想都可以。”

 

权顺荣在收拾东西的时候说不是把心脏掏出来丢在地上踩碎都是假的。

衣服都是一起买的,玩偶,相框,定制的手链,只是李知勋一遍又一遍地问他真的要走吗,不在乎这些东西了吗的时候,他说,“都只是在一起的时候才有价值的东西。”

言下之意一目了然。

 

李知勋把自己裹进被子里,“那你走吧。别回来了。”

又在闹脾气。权顺荣想,但也不想再去把他从被子里抓出来让他刷个牙再上床了。

“我走了。”

 

很多东西,所以天快亮的时候才提着行李箱站起来。李知勋在被子里裹了半宿,听到动静一股脑爬起来,“真的要走吗?”

“我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吗。看来你到最后也没把我说的话当回事啊。”

权顺荣把行李箱杆子拉山,走出房门,头也没回一下。

 

 

 

 

他走之后的第二天收到李知勋的消息,问他真的不回来了吗,说分手是认真的吗,怎么能走得这么干脆一点犹豫都没有呢;第三天又问他是不是出轨了,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对方是男的还是女的。

权顺荣看到这里想笑,想回他,字都打到对话框里了,想了想最后还是已读不回。

第四天问他吃饭了没有,降温了知不知道加衣服,冷不冷,又开始数落他不会照顾自己。

权顺荣看着手机笑着笑着眼泪也掉下来。

 

第五天又问他之前吃过的拌饭餐厅地址在哪里,叫什么名字,他想去吃。权顺荣都打开地图软件截图了,在对话框的下面选中之后还是没按下发送键。

第六天,李知勋问他,就这么冷血吗。和我对话就这么令人痛苦吗,一周所有的消息都已读不回很有意思吗。

权顺荣几乎就要回了,但想想结局可能又是和以前一样的争吵,还是没说一句话。

第七天没有消息。第八天没有消息。第九天李知勋问他东西都拿完了吗?没有落下什么吧?有的话我给你送过去。

 

第十天又说自己要找新的男朋友,希望他最好没有忘记拿什么东西别让新男朋友来看到吃醋。权顺荣在手机的这边笑得前仰后合,笑完以后又拿了一根烟到阳台,点了半天的火都没点上。

 

第十一天李知勋说,不能心软一下吗,我们出来聊聊吧。有什么不能行的我改就是了。

所以心软了。

 

 

在咖啡店见到李知勋的时候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血色,大概是过得不太好,权顺荣的心脏不受自己控制地抽痛了一下。李知勋拉开椅子坐下,笑着问他,没有人和你吵架的日子怎么样?幸福吧。

权顺荣也笑着说,确实挺幸福的。

李知勋又不说话了。

 

他把手搭在权顺荣的手上,声音有点颤抖,问他,“搬出去以后住哪里了?找到房子了没?”

“朋友家。”权顺荣说,“找到了。”

“你好像不是很想和我说话。”

 

“因为觉得又会吵起来。”权顺荣喝了一口咖啡,“你不是知道吗,我们俩对话的话,总是会变成那个样子。”

李知勋用手指尖敲着桌面,啃了一下大拇指的指甲,“我们为什么总是一开口就吵呢。”

“因为总是没有人愿意退一步。李知勋,你真的很爱自己。所以你不愿意受任何一点委屈,只要你对某一件事情没有责任,你是不会为任何产生的后果道歉的。”

“所以这样不对吗?”李知勋抬头问他。

 

“我没有说不对,但我没办法接受你完全不在乎除了你自己以外,我也被伤害到了这件事。”权顺荣看着他眼睛要瞪大,按了按他的手腕。“是又要说‘我哪里有’了吗,你真的要听的话我可以慢慢和你算。”

李知勋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你不是也是这样吗。你也很爱你自己,所以好像所有吵架都变成是我的问题,所有事情的责任都在我身上。”

“我没有这么说。”

“但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吗。翻旧帐也好,好像很理性地和我分析我们分手的原因也好,你的意思不都是,就是你的错吗。”

 

权顺荣很久没说话。本来就是乌云遮日的阴天,窗外忽然开始下起雨来,他对李知勋说,“我们好像真的不合适。”

“那你爱我吗。”李知勋看着他的眼睛问,“还是你只爱自己。”

“爱。但是我更爱自己。”权顺荣说完以后又拉开椅子自己先离去。

 

 

 

 

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收到过李知勋的信息。

他也累了吧,权顺荣想,但依旧每天都会点开聊天框,看那些他已读了没回的消息。找到房子以后他失眠了很多天,因为被窝的温度让他很不习惯,只有一个人睡着的床上就算从头到脚把自己裹起来也不够暖。把暖气开大了也是,都闷得流汗,温度似乎还是不够。

李知勋也是这样吗,他想,睡觉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地靠近热源的李知勋,不在乎他的酒气和打呼噜的声音能一下枕着他的手臂陷入睡眠的李知勋。

很想念,同时很讨厌。

想念李知勋和自己,讨厌李知勋和自己。

 

 

一直到圣诞节都没有收到李知勋的消息。平安夜那天晚上权顺荣一个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想起来分手以后因为死犟着不想联络,他也没有和李知勋说生日快乐。那之后因为工作太忙,也一直告诉自己忘掉才能过得更好,就没有打开看。

扯平了。

这样的扯平一点也没有让人高兴。

 

 

他想着,还是拿起手机打开了他的社交软件页面。

李知勋本来每年和他一起过生日完都会发当天吃的好吃的的照片,今年没发。是因为没有他还是因为没过生日?

李知勋没过生日吗。权顺荣用手臂遮住眼睛,比起生日蛋糕被摔碎的自己,直接选择不过生日的李知勋是怎么想的呢。

 

李知勋没有像他一样是会把生日昭告天下的类型。他只会指挥权顺荣点什么外卖,做什么菜,自己从没关门的面包店里提个水果蛋糕回来,简单地吃一顿饭过个生日。就算那样也总是很开心,无论权顺荣把饭菜做成什么样都雷打不动地要发出来。

他的首页好几张全是一起过生日纪念日的时候的菜的照片,也没删。

 

李知勋是不是也等到十二点都没有等来他的一句生日快乐,所以流了很多眼泪呢。权顺荣突然感到很难过,鼻子塞住了,所以坐起来好让眼泪不要流到枕头上。是因为觉得很抱歉才哭的很厉害,还是因为很想念才哭的很厉害,权顺荣不知道,他觉得李知勋很可怜,因为他的生日再难过最后还是等到李知勋风尘仆仆地回来了的,但李知勋一直到了圣诞节都没有收到权顺荣的生日祝福。

 

 

他在床沿坐了很久,双腿好像没法支撑他站起来。

窗户没关好,从缝隙里透进来冬天的冷风,把窗帘吹得飘动着,在眼前像投降的白色旗帜,站立在背后茫茫一片的雪里。明明一早就应该感受到冷了。

手机响了,本来想着平安夜谁会给他打电话,抱着可能是李知勋的想法很着急地掏出了手机,没拿稳还掉到床底下摔了一下。

看清楚上面的联系人以后又是松了一口气,又有点失望。

 

他接起来,是文俊辉打来的电话。“怎么了?怎么圣诞节给我打电话。”他接着电话抬头看了一眼时间,确实已经过了十二点了。

“李知勋在我家睡着了,你来接一下吧。”文俊辉很少声音听起来这么平淡,可能是因为故意把声音压低了,也可能是因为,权顺荣猜,李知勋跟他说了什么。

 

“我不去。我们已经分手了,你知道的吧。”明明想见面想得快要死了。

“行。”

文俊辉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李知勋是不喝酒的,所以他只是在文俊辉家坐了一个晚上,窝在沙发里,很密集地说了很多话。文俊辉静静地坐在旁边听他说,给他递纸巾,看他一边骂人一边哭完一轮又一轮。

“怎么都过了快半年了,还是只有我在放不下,”李知勋抽噎着,“最讨厌的就是没有错,我没有错他也没有错,所以我连埋怨都不知道从何下口。权顺荣说的对,我们就只是不合适而已。如果早知道我要这样爱了又失去,我宁愿我们从来没开始过。”

 

为什么要让我爱上不合适的人呢,李知勋问文俊辉,他说俊啊,为什么我知道他不是对的人之后还是更爱他,为什么他能下定和我分手的决心,我想不出原因。

文俊辉去下楼拿了外卖回来的时候李知勋已经睡倒在沙发上,原来哭也是很消耗体力的。

他把外卖盒子放在桌上以后盯着李知勋蜷缩成一个球的背影看了半天,给他拉了条毯子盖上,还是给权顺荣打了电话。

权顺荣说不来以后他叹了口气。希望李知勋是真的睡着了,希望他刚才什么也没有听到。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文俊辉把电视声音关小,想着要不然晚上就让李知勋睡在这里好了。虽然是沙发,但总比冒着大雪还要坐车回家好。

他去倒了个垃圾,回来看见沙发上的手机有一条未接来电,是权顺荣的。

文俊辉给他拨回去,“让李知勋下来,我停你车位上了。”

“不是说不来吗。”文俊辉坐下。

“雪下得太大了。我送他回家吧。”

 

 

文俊辉轻轻摇李知勋的肩膀,“知勋,起来了。”

李知勋迷迷蒙蒙地被叫醒,翻了个身,揉了揉眼睛,从沙发上下来,“我怎么睡着了。”

文俊辉把他的头发拨整齐,“是最近太累了。外面雪太大了,有车送你回家。在我车位上等你。”

“你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还能叫到专属司机。”李知勋一边拿外套一边和他打趣。

“是你的专属司机。”

 

李知勋以为文俊辉叫了的士是在和他开玩笑;到了停车场以后,站在熟悉的车牌号面前不知所措。权顺荣招了招手示意他上车。

李知勋僵了一会儿,慢慢挪到副驾驶上,打开车门。

“你怎么来了。”

“文俊辉让我来送你回家。”

 

李知勋动作很缓慢地系上了安全带。“噢,好。谢谢你。”

可能因为刚睡醒,吐字不太清。在车里五十公分的距离,权顺荣能看清楚李知勋肿着的眼睛,乱糟糟的头发,慌张得不知道放哪里的手。

李知勋把身体坐直靠在椅背上,“你其实不用来也可以的。我自己能回去。”

权顺荣掰了一下李知勋座椅下面的杆子,把椅背向后放平了一点,“睡会吧。”

 

 

车停在家门口的时候,雪也一点没有小。

一路上权顺荣开的很慢,因为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路,也因为身边的人睡得很香,因为鼻塞还打起了呼噜。等红绿灯的几个三十秒钟里他转过头盯着李知勋的侧脸,舍不得移开眼睛。车里的暖气开得很大,权顺荣觉得被烘得太暖和了,眼睛怎么酸酸的。

“到了。”权顺荣把李知勋叫醒。

 

李知勋伸手,抓住了权顺荣的手腕,抓得很紧很紧。权顺荣看到眼泪从他闭着的眼睛流出来,滑过侧脸。“权顺荣,”他声音里全是鼻音,“你能不能别走。”

权顺荣把他的手拿下来,李知勋就又去抓,却整只手被权顺荣拢在手心里握住。太久违的亲密,久得都快忘了。

 

“知勋。你也知道的,不是吗。打开车门,一切又都还会是一样的。”

在车里短暂而温暖的一程,到了站以后,走下车去、回到现实去,什么也不会有改变。对我们来说那些矛盾不是因为爱就能结束的,就像吵架时候的逻辑链,绕了一圈还是回到原点。

李知勋看着权顺荣垂着的头,摇着头问他,“我们就不能不下车吗,就不能永远呆在车里吗?”

“你觉得我们可以吗。”

 

夜晚的呼呼地刮过车窗玻璃,敲击着发出令人生畏的声音。开始有雪落在车前盖上和车轮旁边, 该下车了。

“路上小心。”李知勋把眼泪擦干,关上车门,“还有,圣诞节快乐。”

 

 

 

 

每个人会有不同的选择来治愈自己的伤口。有的人选择猫咪的爪子,有的人选择盛开的花朵,有的人选择露营的篝火,也有人选择厨房的炉灶。李知勋是选择走进厨房的人,因为最简单,最能集中注意力,也最不容易受伤。

当他什么都不想想的时候他就处理不同的食材,复刻以前权顺荣给他做过的饭也好,一起出去吃过的饭店也罢,下班了以后能有一样聚精会神做的事情,就能很好地把痛苦抛到脑后去。

大概吧。

走神的时候还是会把手刮破皮,不过很偶尔。他会告诉自己那是权顺荣的风格才能做出来的事情。

 

 

还是在做新菜的时候把手指头烫伤了。

端着锅要放在桌子上,另一只手在乱七八糟的桌面上翻找隔热垫,一手没翻到,另一手又没力气了,放在桌上的时候手不小心摸了一下锅底。冲了凉水以后没什么感觉了,一直到把桌上收拾完才感受到钻心的痛。

他一边打开冰箱把手塞进去,另一手还拿手机拍了张照,发了一条动态,“烫到”。

 

冰了一会儿把手指头拿出来,还是疼,就举着一只手翻箱倒柜地找药膏。

烫伤的面积并不大,没有到要去医院的程度,也没有破皮,只是鼓起来一片白色的泡,李知勋怕一不小心戳破了。翻来覆去也没找到药膏,他就举着烫伤的右手,先用左手拿了筷子艰难地吃完了一顿饭,甚至还有点心满意足。

 

本来打算吃完饭下楼找药店买烫伤膏的,刚吃完饭门铃就响了。

李知勋还没来得及应,就听见按密码的声音,他疑惑地站起来往门口走,和拎着一袋东西的权顺荣撞个正着。

“烫到哪里了我看看。”

李知勋犹豫了一下,伸出右手。“没多大事情。”

“还没抹药吧?”权顺荣抓着他的手腕检查手上的伤口,“我就知道,还好伤口没破。坐下,我给你抹。”

 

李知勋想了一下,说,“权顺荣。我们已经分手了,你知道吧。”

“分手了烫到手就不会痛了吗,”权顺荣根本没看他,给他吹了一下手指头就旋开药膏,“你别动啊,这个涂上去有一点凉的。”

“你怎么知道家里没有药了。”李知勋问他。

“我不是知道家里没有药,我是知道你自己处理不了这些。每次都说我生活不能自理,谁知道生活不能自理的到底是谁。”权顺荣可能也没过脑子,看到李知勋烫到手的时候又急又气,想着他怎么还有心情发动态,抓着药就出了门。

 

李知勋想把手往回缩,被权顺荣卡住,“别动。”

“知道我处理不了这些,难道你要帮我处理一辈子吗?如果不是的话你来干嘛,我总不能每次烫到都给你打电话吧!”

权顺荣自知是他冲动理亏,把药收起来,走去厨房洗手。他擦干了手出来,“我帮你把碗洗了。你手上有伤也没办法洗碗。”

“权顺荣你不能这样,”李知勋站起来,“你不能又要让我离不开你,你自己又要离开我。你这样让我怎么生活?”

“所以我来给你送药帮你洗碗又是我的错是吗?”权顺荣一边把水开到最大冲着碗,一边又跟李知勋吵起来。

 

李知勋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跟他吵了,“权顺荣你有病!”

“我就是有病!”权顺荣把水关上,“我他妈有病才爱你这么久!”

之后又是沉默。水声和沉默,抽泣和沉默,手指和心都变得很脆弱的李知勋的伤口和沉默,默默洗碗的权顺荣和沉默。

 

“你走吧。”李知勋说,“以后真的不用来了。我一个人也能生活。”

他走到门口,把门给权顺荣打开,“跟我在一起辛苦你了。”

 

 

 

 

和李知勋分手之后权顺荣浪费的时间越来越多。

下了课以后就坐在舞室里发呆,回到家就坐在沙发上发呆,在酒局上发呆但不敢喝醉,因为知道没人能把他带回去。

 

他竟然开始怀念和李知勋吵架的时候了。愤怒的夜晚也好过漫无目的夜晚,知道他分手的很多人要给他介绍新的对象,他每个都说,算了吧。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李知勋更能直接洞悉我一切的人了,也不会有能无限包容我所有失误的人了。明明是他自己提的分手,不间断地在想念的也是他。甚至在最后李知勋说完跟我在一起辛苦了之后,也没有给他再留开口道歉的缝隙。

李知勋此刻在做什么呢,是否交往了新的男友,在热烈地约会。

权顺荣怎么想到这就火气直窜。他在这里孤零零地坐着想念,想念李知勋的笑,想念李知勋温暖的手,想念他的身体,想念他用不一样的声音念他的名字,想念他偶尔蹦出来的方言,想念他难耐的时候抓着他的后背一声一声喊他哥。

现在这些都是别人的。权顺荣连想象这些都觉得很痛苦。

 

 

真的受不了的那天在李知勋家楼下的地铁站徘徊了很久,想要制造一场精心的巧遇,结果等了半天也没有遇到人。也是,李知勋这么宅的人,怎么可能在外面晃悠,他喜欢在家里约会。

他喜欢在家里约会...权顺荣甩了甩手,想到会有人在他们接过吻的沙发上和他接吻,一下呼吸不上来。

 

 

结果很巧地遇到了李知勋坐在家楼下常去的咖啡店里有些局促地坐着。

 

他们以前在咖啡店也吵过一次架,权顺荣走到店门口就想起来了,因为他听错李知勋的话点了错的饮料,他说要拿去换,李知勋说他将就着喝就行,而且不是他做错的东西怎么会给他换。

权顺荣说那就再点一杯,李知勋说不要浪费钱,两个人就吵起来了。

最后一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喝的咖啡,本来说要去看的电影也没看成。

 

权顺荣想起来就头痛,但回忆里的画面,两个人都很可爱。

 

 

他站在窗外看了一会,李知勋的对面坐下一个端着两杯咖啡的男人,李知勋的脸上一下笑开花。他很久没见过李知勋这样的表情了。

分手以后的每次见面李知勋的嘴角都是向下撇的,眼睛里也没什么生气。对面的人身上能看到好多纹身,耳环也很闪,把权顺荣晃得眼花缭乱。

虽然一直告诉自己不能这样做,他还是站在角落里看了很久,一直到他们离开咖啡店往家的方向走,权顺荣脑袋里才开始警铃大作。分手那么久了李知勋当然有权利去交往新的人,他又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对他们指指点点。但就是很生气,想到李知勋会温温柔柔地对别人说话,和别人做爱,权顺荣就不停地有火窜上来。

他们真的上了电梯回家了。

 

权顺荣在很远的地方看见在家楼下的时候那个人给了李知勋一个什么礼物,他打开以后很欣喜地跳起来抱住了他的脖子。只是看见他们拥抱,权顺荣都感觉被插了一刀。

是我太骄傲了, 权顺荣抱着头蹲下来。我总以为他还会一直爱我。把他推开的是我啊,我有什么痛的资格呢?

 

 

 

权顺荣太冲动的时候会做出他自己也无法理解的事情,比如不敲门就按李知勋家的密码进去。他本来是想着,如果他把密码换了——他早该把密码换了——那他就假装开错门的邻居逃跑就可以了。

但门还是开了。密码还是两个人在一起的纪念日,所以权顺荣把门拉开的时候又愣住了。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影,从门口只看得见背影,但知道挨得很近。听见开门声,李知勋也很疑惑地站了起来,和门口的权顺荣四目相对。

“我落了点东西,来拿一下。”权顺荣随便找个借口搪塞完,飞似的钻进了房间。

李知勋只好赔了个笑脸和沙发上的人说,“我朋友。我去帮他找找落的东西。”

 

 

“你已经搬走快一年了,你落什么东西了?”李知勋把房间门关上,不耐烦地问权顺荣。

权顺荣当然没有落东西。他想了一会,趴下去拉开床头柜,拿出一盒套,“这是我买的。”

“那你拿走。”李知勋翻了一个白眼。

“只是提醒你不要跟别人用我买的东西。”

 

“那你说完可以走了。”李知勋抱着手臂,深吸了一口气,“你到底来干嘛?”

“外面,”权顺荣努了努嘴,“是你男朋友吗。”

“跟你有什么关系。发完疯可以走了,我会把家门密码换掉的。”

“你非得找个看起来这么不三不四的人来膈应我吗?”权顺荣有点口不择言,“你为什么没换家门密码?”

“第一,以貌取人、没有了解之后就对人下判断,是很冒犯的。第二,我家的密码我换不换都不代表你可以直接进来。权顺荣,要我再提醒你一遍吗,像你提醒我那样,我们已经分手了。”

 

 

李知勋吵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逻辑了。权顺荣在那里站了半天,觉得冷静的李知勋很可怕,他好像从来没见过他那个样子。

 

“你是真的有事情要说吗?”李知勋问他。

他点了点头。脑袋里开始编,因为他真的没有什么事情。

 

李知勋走出去和坐在沙发上的人很抱歉地解释了一通,说下次再见。他也彬彬有礼地先行离开,走之前也和权顺荣打了个招呼。权顺荣本来想摆出一副蛮横的姿态,结果反而衬得他才是特别幼稚的那个。

原来我自己才是不三不四的人,权顺荣意识到。

 

 

 

“现在说吧,你有什么事情?”

李知勋手撑在桌上,眼睛里像是在说,我倒要看看你要说什么。

其实权顺荣想说,我想你了。

很想你,想得快死了,话绕了一圈到嘴边,说出来的是,“李知勋,生日快乐。”

“你什么毛病。”李知勋看了一眼手机,“现在无论是离我上一个生日还是下一个生日都还有很久。”

“只是想起来去年好像没说。”权顺荣挠了挠后脑勺,显得有点尴尬。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权顺荣不安地掰着指头,“想你了。”

李知勋有点无语,气笑了一声,“权顺荣,其实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看到我们在咖啡店约会觉得很不舒服吧?”

权顺荣点了点头。

 

“你以为你是还爱我吗?不是的,权顺荣。你的病已经治好了,有病才会爱我,记得吗?”

权顺荣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他也没想到一句话能给李知勋这么大的影响。

 

“你只是需要我而已。你只是觉得原来属于你的东西现在不属于你了你感觉被掠夺了不开心而已,你还是只爱你自己。权顺荣我觉得我跟你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你也说过这就是我们的现实,我现在没有你也能过得很好。”李知勋说得很快,语音语调也很标准,不再会蹦出釜山话的词。所以显得非常淡漠,没有一点可爱或者无理取闹的痕迹。

 

 

 

他想了很久,站在李知勋的对面,第一次一点也不想赢这场吵架。他小心翼翼地说,“那,刚才那个男生,你们在交往吗?”

“没有。”李知勋没好气地说,“今天是我们第二次约会。”

“第二次约会你就把人带家里?”

“你现在还觉得你可以管我吗?”李知勋声音又拔高了,“我就算第一次见面就上床也跟你没关系!”

 

“有关系!”权顺荣声音也变大了,“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好人?你受伤了怎么办?”

“你管我受不受伤呢?我找人爱我不行吗?”

“我来爱啊!”权顺荣手捏成拳头握得很紧,“你不能受伤。”

李知勋听了,扯出一个很讽刺的微笑,指了指自己的心脏,“权顺荣。让我受伤最多的就是你了。”

 

 

李知勋又不笑了,每次到他的面前,李知勋就笑不出来。他的表情太复杂了,复杂得权顺荣很想扇自己一耳光。他往后退了两步,“好吧。”

“知勋。你只要看着我的眼睛和我说,你放过我吧。”他停顿了一下,“你只要说这么一句话就好,我马上就走。以后再也不会打扰你了。”

 

 

 

李知勋看着他的眼睛,嘴唇和鼻翼都微微颤动着,因为深呼吸胸口一直大幅度地起伏着,他卡了好几声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最后完全崩溃了,他靠在餐桌上,捂住脸,眼泪一下爆发得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权顺荣,”只剩下哭声和大幅度的抽泣,“你让我怎么说出来,这句话你让我怎么能看着你的眼睛说出来。你太过分了,”李知勋哭得蹲到地上,“你太过分了...”

 

 

权顺荣也蹲下来,把他抱进怀里,没办法说上一句安慰的话,就只能让他靠着,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我以为我都快忘记你了。”李知勋想推开他,推的手却根本没使劲,“你为什么还要再回来,你要我怎么办。”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权顺荣的声音里也带了鼻音,“知勋,我求你了。”

 

 

 

 

因为预定了李知勋想吃很久的中餐馆所以权顺荣提早下了课,开车到公司楼下接李知勋下班。

李知勋刚开门上车权顺荣就凑过来,要给他系安全带,手被拍开,“少得寸进尺,没说要跟你复合。”

权顺荣也不恼,自己也系好安全带就发动了车子。

“你要听歌吗?”权顺荣问,“要的话连一下蓝牙。”

 

李知勋掏出手机,点开了蓝牙匹配,在权顺荣车的屏幕上操作连接。点开已匹配蓝牙的界面的时候,李知勋看到最顶上的匹配手机既不是他自己的手机,也不是权顺荣的手机。

他指着那个设备的名字,“这是谁的手机?”

“同事的。”权顺荣低头看了一眼。

“什么同事能连你车上的蓝牙?”李知勋听起来不大高兴。

“参加活动的时候要开比较长的路程,就让他连着听歌了。”

“要放音乐的话不能用你的手机放吗?”李知勋一边把那个设备删掉,一边把自己的蓝牙连上。

“那么长的路程,放一下他的歌单也没关系吧。”

 

 

“男生还是女生?”李知勋问完又自己接上,“没什么差别。你要是有那个想法的话我也拦不住你。”

“我能有什么想法?我又不像有些人能在我面前跟别人搂搂抱抱的。”话里又带刺了。

“权顺荣我们那时候已经分手了。”李知勋把他的头拍回去让他认真开车,“我们现在也是分手的。也是,我又不是你男朋友,没有权利管谁坐这个位置。”

 

 

又开始了。权顺荣都还没能得到搬回家里住的许可,中断的爱情只是死灰上燃起了一缕烟,中断的争吵已经开始熊熊燃烧。

 

“你管。我给你这个权利管我。”权顺荣说。

“我不喜欢别人坐在你的副驾驶位置还连你手机的蓝牙。”李知勋把脸侧过去。“我说我不喜欢。”

李知勋很坦诚,“如果要爱我的话,我要你的全部都是我的。”

权顺荣心情很好,“好。”

 

“还有,”李知勋扭了扭脖子,“以后吵架的时候能不能不要翻旧账。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不是你说的吗,动不动就开始把以前的事情搬出来数的话,我们就永远离不开这个怪圈。”

“我会尽力做到的。”权顺荣说,“我做到的话,我们就再交往吧。”

“我会考虑。”李知勋摸了摸指甲盖。

 

 

 

到餐馆里坐下来之后,李知勋意识到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一起吃饭了。

权顺荣点完菜之后还是习惯性地问了,“请问你们这边米饭一份是一碗还是一大桶装的?”

“我们这儿是一碗的。”

“那麻烦加两碗米饭。”权顺荣说完把菜单和上。

“您点的套餐里是包含了两碗米饭的,还要再加吗?”

“对的。”

李知勋小声问他,“我可能吃不完三碗,我现在食量变小了。”

“没关系,吃不完的我吃。”

 

好让人安心的一句话啊,李知勋想。

权顺荣不在身边的时候,他一个人去外面吃饭,点两碗米饭太少,三碗太多,每次不是把自己吃撑就是吃不饱,最后就只能吃一个人一定能吃到饱的那几家店,吃那几样固定的东西。他的生活里少了权顺荣之后变化很少了,被烫到手以后自己也不做饭了,因为总是会想起来。

烤鸭上来的时候权顺荣从抽屉里拿了餐具和手套,下意识地往两个手套里各吹了一口气之后才放到李知勋的面前。他自己大概是没意识到吧。

 

 

 

吃饭的时候各自都聊了很多近况的事情。没有太多社交活动,也没有职业的晋升和太大的改变。权顺荣先结束战斗之后擦了擦嘴,问李知勋,“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嗯你说。”李知勋还在啃鸭腿,权顺荣拿了湿纸巾让他抬起头来,把他嘴旁边沾得到处都是的酱擦干净。

“如果我那天没来找你,你会就那样和新的人交往,然后继续生活吗。”

“不然你希望我怎么样,一直想着你到死吗。”李知勋夹起来盘子里最后一片肉,“你不吃了吗,那我吃掉了。”

“别着急没人跟你抢。”权顺荣说。

 

“没什么。只是很好奇,你是怎么下定要把我忘记以后继续往下走的决心的。”

“就像你下定要和我分手的决心一样。”李知勋说。

 

“我也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你为什么又回来找我。”李知勋把骨头放到盘子上,“你没那么爱我,我知道的。”

“因为时间很可惜。”权顺荣看着他的眼睛,“和你分手的时候我不是说了吗,跟你吵架的时候浪费的那些时间,很可惜。但是比跟你吵架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没办法和你吵架这件事情。那些时间里我全都在想你。”

 

权顺荣的眼睛闪着光,很真诚地眨了眨,“还有,我真的有那么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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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篇算是OE,在故事没讲完的地方他们究竟有没有再一次在一起大家自由心证,每个人可能更多共情的都是不同的人,欢迎大家和我分享自己滴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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